闻一多(第7/11 页)
间并无因果的关系,那譬如一面花,一面字,原来只是一颗钱币。世界本无所谓真纯的思想,除了托身在文学里,思想别无存在的余地;同时,是一个字,便有它的涵义,文字等于是思想的躯壳,然而说来又觉得矛盾:一拿单字连缀成文章,居然有了缺乏思想的文字,或文字表达不出的思想。比方我讲自然现象中有一种无光的火,或无火的光,你肯信吗?在人工的制作里确乎有那种文字与思想不碰头的偏枯的现象,不是辞不达意,便是辞浮于理。我们且不讲言情的文,或状物的文。言情状物要作到文辞与意义兼到,固然不容易,纯粹说理的文做到那地步尤其难,几乎不可能。也许正因那是近乎不可能的境地,有人便要把说理文根本排出文学的范围外,那真是和狐狸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一样的可笑。要反驳那种谬论,最好拿《庄子》 给他读。即使除了庄子,你抬不出第二位证人来,那也不妨。就算庄子造了一件灵异的奇迹,一件化工罢了——就算庄子是单身匹马给文学开拓了一块新领土,也无不可。读《庄子》的人,定知道那是多层的愉快。你正在惊异那思想的奇警,在那踌躇的当儿,忽然又发觉一件事,你问那精微奥妙的思想何以竟有那样凑巧的,曲达圆妙的辞句来表现它,你更惊异;再定神一看,又不知道哪是思想哪是文字了,也许甚么也不是,而是经过化合作用的第三种东西,宁是你尤其惊异。这应接不暇的惊异,便使你加倍的愉快,乐不可支。这境界,无论如何,在庄子以前,绝对找不到,以后,遇着的机会确实也不多。
四
如果你要的是纯粹的文学,在庄子那素净的说理文的背景上,也有着你看不完的花团锦族的点缀——断素,零纨,珠光,剑气,鸟语,花香——诗,赋,传奇,小说,种种的原料,尽够你欣赏的,采撷的。这可以证明如果庄子高兴做一个通常所谓的文学家,他不是不能。
他是一个抒情的天才。宋祁刘辰翁杨慎等极赏的
送君者皆自崖而返,君自此远矣!
果然是读了“令人萧寥有遗世之意。”《则阳》篇也有一段极有情致的文字:
旧国旧都,望之畅然,虽使丘陵草木之缗,入之者十九,犹之畅然,况见见闻闻者也?以十仞之台悬众间者也?
明人吴世尚曰“易之妙妙于象,诗之妙妙于情;老之妙得于易,庄之妙得于诗。”这里果然是一首妙绝的诗——外形同本质都是诗:
天其运乎?地其处乎?日月其争于所乎?孰主张是?孰维网是?孰居无事推而行是?意者其有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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