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瓦什凯维奇(第3/5 页)
蝇东飞西撞,竭力想从我的嘴里飞出。忧伤的回忆,甜蜜的柔情,陡然的兴奋,转眼的冷漠。甜酸苦涩,一应倶全。万般情愫有如山影,翩然而来,又翩然而去,只给我留下了深山寂静的姐妹——内心的寂静。这双重的寂静,像两个连环杯,盛满清冽的山泉和山中苔藓的芳香,把我里外浇遍。百感千思,绵绵往事,都离我远去,而我的灵魂则找到了一条通向宇宙灵魂的路。
我的灵魂发现了一条路,但还不曾沿着这条路走去。它还在犹豫。就像一个第一次到教堂去发愿了却尘缘的领洗的修女,她走到了教堂的门口,默默而不安地站住了,她伸出了双手,夕阳清冷的幽光洒落在她苍白的手上。她凝神倾听着。
外部的寂静似乎更加稠浓,荡漾着,浮游着,漂荡的寂静不再使人感到压顶的窒息;它似乎在裹挟更大的范围,一步一步地笼盖了寰宇,每一步都拨动了一个和谐美妙的天籁的音响。静穆的弦越绷越紧,已经达到了最大的限度,随时都有可能被抻断。然而,它没有被抻断——繁星的网捕获了我的万般情愫之后,也带走了过量的寂静,一直带到了茫茫的穹宇,放进了那晶莹闪亮的蓝宝石的圆盘里。
我的心,被一只冰凉的手按摩过之后,又跳动了起来。我的灵魂已经迈进了宇宙的门坎。我闭上了眼睛,倾听着盘旋上升的寂静凌空飞去时发出的簌簌的响声。送走了寂静还能留下什么?
它没有腾空飞去,只是变换了一种形态。此刻,它又像我的亲人——母亲、妻子那样,悠闲自在地向我走来,伏在我的背上,抚摸我的额头,亲吻我的眼睛,轻言细语地向我说了许多温情的话。只是,我永远也理解不了这些柔声絮语,正如刹那前它以另一种形态向我作的关于宇宙无垠、人生有限的训喻不能为我所理解一样。
如果说,前不久那些闪着熠熠光彩的话语还像一首叙事诗,那么现在就变成一个在暮色苍茫中讲的童话了。黄昏时刻的那种似水柔情早已使我厌倦。我渴望抖落裹在身上的这件灰蒙蒙的外衣,但是徒劳,儿时的回忆又悄悄地向我袭来,那般清晰,那般突出,成了被黑暗包围的一个亮圈。
我竭尽全身之力要扯断这团灰色的纱线,不能让它在这荒野孤寂的山隘用无所作为的善意缠住我,使我裹足不前。
于是,我采取了决定性的一步,冲出了把我同世界隔离的走廊,同时也感到,寂静如何由一个温柔的妈妈摇身一变,成了庄重、肃穆、伟大的母亲独一无二的母亲。
片刻之前的神秘意境,突然一下豁然开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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