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汝昌(第4/4 页)
都以此著名),内中一位其貌不扬的师傅,在一角简陋的椅子上给一人理发,旁无列坐等候的“长龙”,不禁大喜!急就此师,请求梳剪。他欣然应诺,安安详详,为我的这一头难看的长发劳动起来。我心中如释重负:明天大初一,不至于囚首垢面以会贺年人了!但在喜幸的同时,我又端详他的一切,他不慌不忙,细致工作,一如常时,好象不知道这已是除夜了,该“下班”回去与家人吃年饭了……他静静地做好他应做的全部“工序”,一丝不曾因为“特殊情况”而草率,或简省一点儿。我这时才觉得人民中的这些工作者的品质和高尚,我十分感谢他,——直到此刻,我仍然感念他,虽然我今年的长发“问题”已不再劳烦他解决了。
一九六三年夏天,忽蒙方行同志寄赠一幅新发现的雪芹小像,我真是如获拱璧,锡逾百朋!因为雪芹乃是在除夜泪尽而逝的,我在这年岁除之日买了一个木镜框,将小像装好,家兄祜昌适自津门来此度岁,于是请他题以字迹,供起来,焚上一支香,点着一支红烛,以为祭芹之礼。从这年起,已二十年了,除极个别的情形以外(比如一九六九年在“干校”过年),我不废此礼,年年必行。无香可焚,则将几片烘干的桔皮,放在一个小铜炉内,点燃之后,发散一种清香异馥,比俗香更好得多——我取名曰“桔衣香”。烛火晃动之下,静对小像,觉其“踽踽欲动”(东坡语),神观飞越——也百感交集。独自行此,恍然久之,心与夜移——不觉已入明年了……
我的这种过年“经验”,实在寒伧。名流雅士,诗酒笔弦,种种“高级”盛况,是无有的,并不值得“纪录”。但是家家各有敝帚,不免自珍之情。我的这一点琐屑,诚不足道;假如那些有“足道”的写作者们肯把名人的除夜经验、过年杂想,都记下来,汇为一集,那将也是颇有奇致的一种文献吧?
□读书人语
“青灯有味忆儿时”。童年的生活是无限温馨的,尤其是过年情景,堪资忆念的实在很多很多。汝昌翁是著名红学家,诗文兼擅的大学者。岁除情致,在他的笔下,写得声情摇曳,妙趣横生。作者循着“过年”的意脉,以冲淡平和的心境,丰富的情趣,本真的感悟,闲闲说来,从容潇洒,信笔勾描,任情适性,一片童趣、童心跃然纸上。通篇情致,俱从“新”字出之,情浓语淡,深得此中三昧。特别是供祭雪芹小像一事,雅兴盎然,令人称绝。 【王充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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