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 辉(第3/7 页)
的生命中同样决然没有清风或鸟鸣。他总是严肃着,满脸凝重和倦容,似在思考,又有些像是茫然。如果不是回答问题,他几乎总是保持着沉默。我想,那是因为他是一个理论家,一个痛苦的思想者,受了太多的灵与肉的折磨。几近垮掉的身体和神经,已经使他来不及也不可能对历史对人生作深刻的思索了。
巴金应该说是幸运的。他赶上了改革开放、思想解放的时代,他能够思考历史和人生,能够把一段段业已遥远的流逝的岁月重新铺开在记忆中,用他那经历过文革的精神磨难而变得成熟的目光来加以审视,来无情反思,从而在他的创作生涯中又矗立起一座令世人仰视的高峰——《随想录》。有时候我会想,如果没有《随想录》,后人该会怎样评说巴金?有一点大概可以设想,那时人们心目中的巴金,决不会是现在我印象中的这一个巴金。《家》和《寒夜》等固然重要,可以在文学史上光彩夺目,但是,若没有《随想录》,那该是多么令人遗憾的一个残缺的“巴金”!以我的理解,只是因为有了《随想录》,巴金才完成了他的人生追求,一个丰富而独特的人格才最后以这种方式得以定型,并且与他早年希望成为思想家、社会活动家而做出的那些未能实现的努力,无意有意之中形成一个完美的连接。他影响读者影响社会的,不再仅仅限于文学人物或委婉动人的故事或强烈的感情共鸣,《随想录》的存在,以它的思想性社会性历史性而早已超出了文学本身的意义。
一次,我收到他寄来的《随想录》,现在我仍能记得当时的心情。看着他的签名,我想象千里之外的他如何颤巍巍地拿着钢笔的样子。那一瞬间,我的思绪飞得很远。这样虚弱的老人,这样发颤的手,却写出了几乎可以令许多人汗颜的巨作。我很珍爱地一页页翻开它,感到跳跃在字里行间的形象,不是一位老人,而是当年那个对生活对社会对理想充满热情的年轻的李芾甘。是的,他没有老,他对祖国对人民的爱依然那么强烈,他的思想依然年轻依然充满活力。这时,我更多的是将他视为一个思想者,而不仅仅是一个文学家。
然而,他毕竟是一个感情极其丰富极其敏感的人,这种丰富和敏感,决定了他不可能具备类似于大多数思想家所具有的那种必不可少的冷静甚至超然于外的态度。更何况他有那么多的忧郁,那么多的痛苦。
忧郁和痛苦,巴金给我们带来多少话题。
按照我的理解,忧郁和痛苦应该属于两种不同范畴的概念。前者是性格的,后者是精神的。前者受先天遗传童年环境等诸多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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