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梦家(第2/4 页)
被女人所称赞过的。一件四季的蓝布衫再穿上,我出门了。自然我不敢再望一望睡在对床那可怜的年青人,苍灰的脸一天比一天难看,他在小小的摇篮里蠕动地干的那一套什么把戏。我已经看惯,使我不敢再看了,他那一双失神的白眼乞怜似地向我望。但是我能给他什么呢?我告诉过他叫他不要再睬我,我是一只残酷的野兽,感情把我的心烧焦了。他喜欢夸张,喜欢谈欧罗巴和中国的大事,喜欢谈治理人和做人的方向,喜欢从嘴角溅出泡沫来,喜欢用苍白的手打响桌子。这可怜的人!可是我完全和他两样,我是僵死的,爱一点永远的空虚和静默。我自己知道,我是朝着死的幻象中走去。这可怜的人,连一点怜惜他的心我都将没有了。我厌恶,他那心里对着我的感情烧着贪婪的火!
我一个人出门了,我经过一条池塘,水是盈满的,铺满了不露缝的青萍,小小的刚脱了尾巴的小青蛙,黑黑的两条小腿在池塘边跳,这是那永夜鸣噪的青蛙的子孙,在我的鞋子下无声息地死了。在我回头一望的时候,那前面的又活活泼泼地跳到我笨重的鞋子下,死了。小路上,怪难看的蚯蚓在湿的泥上爬,使我的胃翻动,我只好不看了。然而这是每个早上所遇见的小动物。
我走过一条桥,这是一个整齐的花园,露水亮亮的挂在冬青树上。那飞鸟我叫不出它们的名字,在天空中飞又叫着。白的大绣球花开了满树,从远处我隐约看见一点红围中的颜色。这该是一个多好的早晨,紫藤花和木蔷薇都开着,而这应当不是一个人散步的地方。
现在我是一个人了,我清楚记得在去年的五月,这五月的园子里,我是曾经触破我的手摘过一朵花给一个人的,她是走了。看到花比去年长得更好,露水又新鲜,虽然有点子凄凉,但不曾落泪。想到隔几天刮一阵风下大点子的雨我就快乐起来,地上一定掉满玫瑰的瓣子,而憔悴了。想到时光会使人老,使人死,真真使我畅快。一个年青人所骄傲的是他的年纪。但年纪总是不久长的,这一点不错。
看看白绣球花躲着的一条红围巾,我好笑起来。这样好的五月的早晨,香的花,新鲜的露珠,鸟的声音。
中午有一种困人的空气,这最好有一次瞌睡,我一点也不推却,等抽完了一支烟,慢慢地让我的眼睛闭拢来,于是我让好玩的梦穿过我。一些时候的不知不觉使我忘了我的世界,这样我真轻快的在别一个天地里走了一圈。太阳也是不久长的,那恼人的细雨摔碎我的梦,我醒来已是近黄昏了。
我摸索我的生命,只在自己的记忆中忘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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