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 辉(第6/7 页)
得,他自己可能没有清醒地意识到,这种性格这种痛苦对他本人,对中国文学和社会意味着什么。他也没有自觉地去比较,这种痛苦与早年那种热情、单纯、幸福,哪一种更有意义。我看正是有了这种精神上的痛苦,他的小说,他的文字,才会那样深深打动读者的心。因为生活中,人们原本就有着各种各样精神上的痛苦。读《爱情三部曲》,读《家》,读《随想录》,不同时代的读者,都会从中找到感情的、思想的共鸣。如果说一个人的幸福不只限于个体,而是应将之置放于更为广泛的范围来理解,那么对于巴金,有那么多的人能从他的作品中得到启迪,得到安慰,也包括得到美的享受,并且因这些文字,人们而敬仰他的人格,这不就是真正的幸福吗?他没有实现成为理论家政治家的愿望,但却完成了一个文学家、一个思想者的跋涉,通过由忧郁和痛苦而升华的思想情感,获得了一种他未能预料到的、永恒的精神幸福,冰心所说的“他痛苦的时候也就是快乐的时候”,是否就是我所理解的这种含意呢?我没有问过她,但想必有相通之处。
不过,我自己也时常陷入一种理性的感情的矛盾。从理性上说,我信服上面那些我对巴金的幸福的表述。可是,当坐在巴金面前看着他苍老的面孔时,我又深深同情起这位老人。我不由发出这样的感慨:活得太累,太不潇洒,太不超然。
从年龄来说,文革之后他本可以早早将忧郁和痛苦忘掉,对历史和现实的思考,完全可以由别人来做。他也不必做那么多的恶梦,在梦中,在梦醒后揪住自己的灵魂询问,做那么多忏悔和解剖。小小文坛有多少丑的恶的卑鄙的无聊的人与事在人们眼前表演过,人们怎么会去在乎他这个并没有失去善良和正直的老人,曾经有过的那些小小过失。他那种身体,那种在文革中失去妻子之后的心境,本该让清风、阳光、鸟鸣来慰藉,安度一个平稳轻松的晚年,何必再让许许多多的从未间断过的误解和歪曲来折磨他的心灵。可是,性格就是这样顽固,它使巴金不能不在忧郁和痛苦的驱使下,重又走文学的路,思想的路。有这祥的性格,有这样的思想,人只能活得如此之累。
我最近一次到上海,是在1991年的10月,北方已是深秋,每天早上起床走到窗前,都能看到一夜间地上又洒满了落叶。上海还没有这种萧瑟,巴金的庭院里,小草依然青青,阳光照在身上,尚觉得有些暖融融的。在上海的那些天里,虽然见到他好几次,但基本上没有像过去那样采访他,与他长谈。在见到他之前,我刚刚读过他写给在四川举行的巴金国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