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道闻铃(3)(第1/4 页)
她轻声的说:”我要讲的是传奇,但除了我以外,没有人会认为这是传奇的。所以——是我一个人的。”她的手在被子的皱折间握了握,似乎要从抓住点什么,黯淡的光线中她的神色却渐渐鲜明起来:
“哥哥走了之后,我大病一场,我想我会死,但是第三年夏天的时候,我居然还活着,病中的事都记不得了,只知道,那年的知了特别的多,我仿佛能看见它们密密麻麻的躲在窗外葱茏班驳的树叶下。母亲说我的康复是仗了东岳大帝的神力,她曾许愿如果我能活下来,就让我徒步去泰山还神。于是,我去了。
她摇了摇头,贞静的笑容和轻袅的声音,似乎都来自那扇窗的外边:
“……那一年,我十五岁,我去还一个愿,一个注定要交换我剩下的年月的愿。
我的脚第一次触到这么软的泥土。待到刺眼的感觉消失了之后,我才意识到那衣皱上折住了的点点的金色就是阳光,平板的从树影中漏下来。奇怪的是,和窗外的阳光没有什么区别,还是那么极近又极远,像哥哥讲起的海市蜃楼,也像小时侯用黑墨滴在毛毛的宣纸上湿淋淋的太阳,恍惚得有些刺眼。
母亲叮嘱了什么,已经不记得了,只觉得石阶好象是无穷无尽的,赫然的立在我的眼前。到了碧霞元君祠,红红的一座小庙,稀疏的浮着几点香火,旁边一个木牌,篆了”经石峪”三个字,哥哥在学书的时候,先生曾经提过,那里有晋人的题字,无名的书者在泰山之谷留下了传世的经文,经为金刚,字如金刚,就躺在漫谷而过的流水下面,骨气精神一如往昔。
我看着分岔的山路,一边是从红庙里延伸的黯淡的石阶,两边森森的古柏向中间辐聚成华盖,投下满目的庄严来。一边高高低低的草,极淡极淡,顶着金黄的日色,像细碎的铜子,可以走近了捡起来。我迟疑了一会——其实两边的风景也许并没有什么区别,却终于被晶亮的光打动了童心,于是舍弃了大道,像分岔的地方去了。
路上,缥碧的水漫过狭长的池,池中分散着白色的石墩,懒洋洋的,在深山的树影里,发着白铁一样生硬的光。踏在石上,仿佛能感到热力,越往前走,石墩的距离就越远,我后悔了,远望经石峪,像一张铺开了的古帖,芊绵的老树都染尽了古黄的光,橙橙的诱惑着我,我僵在水中,茫然的四下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