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邻居吴冠中(第2/3 页)
意不跟他多谈,只在短暂并肩同步的时候,用最简括的话语请教他最文学的问题。他知道我最先在文艺报社,后来到中国文化报社,便说:“你们文联、作协,一个群众团体封那么多官干什么!”
吴老经常在我们的楼下买天津煎饼,有时保姆给他买。近年来,他不吃了,卖煎饼的安徽妇女对我说:“老头想吃,可就是咬不动了。”还说:“老头人好,没有一点架子。一年,他送我一本挂历,说上面有他的画,他是个大画家。”
妇女还看见他亲自抱着字画从她身边走过,问他怎么自己抱着,他说抱得动的,没关系,马路边等车去。
更令人吃惊的是吴老大清早买煎饼吃过后,同夫人坐在楼下草坪边的洋灰台上,打开包儿,取出精致的印章,有好几枚,磨呀磨,老两口一起磨。
卖煎饼的妇女走过去问他:“你这是做什么?”他说:“把我的名字磨掉。”“这么好的东西你磨它……”
他说:“不画了,用不着了,谁也别想拿去乱盖。”多么珍贵的文物啊,为了防范赝品,吴冠中破釜沉舟。
一天,又邂逅他和她,便提到《他和她》。她飘着白发,拄着手杖,我的孙儿大声地喊:“奶奶好!”她无言地笑。《他和她》里正好写道:“她走在公园里,不相识的孩子们都亲切地叫她奶奶,一声奶奶,呈现出一个灿烂人生。”
我说:“目下散文,写暮年亲情,无能出其右者。”
他摇头。我又重复地说:“吴老呀,你写的散文特别是《他和她》,空谷足音,人间哪得几回闻!”
开篇普普通通的五个字就打动人心:“她成了婴儿。”最后几句话:“他偶尔拉她的手,似乎问她什么时候该结束我们病痛的残年。她缩回手,没有反应。年年的花,年年谢去,小孙子买来野鸟鸣叫的玩具,想让爷爷奶奶常听听四野的生命之音,但奶奶爷爷仍无兴趣。他们只愿孙辈们自己快活,看到他们自己种植的果木。”
《病妻》的结尾更震撼:“人必老,没有追求和思考者,更易老,老了更是无边的苦恼,上帝撒下拯救苦恼的种子吧,比方艺术!”不尽的叹惋和眷恋,淡淡的垂暮之忧,却无一丝的沮丧与悲凉,大胸襟,大手笔,我辈怎能学得!又是微微一笑。
多次晤谈之后,我对吴老的文学观略有所悟,就是借文字表现感情的内涵。吴老说:“我本不想学丹青,一心想学鲁迅,这是我一生的心愿。固然,形象能够表现内涵,但文字表现得更生动。以文字抒难抒之情,是艺术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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