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回来了代序(第4/6 页)
几次,我也抽空回礼泉看望先生。每次,我们都相谈甚欢。
我很渴望和先生聊天。先生长我三十岁,我很想知道,一个人活到九十岁,他对于人生和世界是怎样的看法?一个人见识了中国文坛高层内幕,经历了人生无数次的起落,他对社会是怎样的态度?一个人在经历了父母辞世、痛失妻女、癌症不死、劳改批斗之后,他对于生命会是怎样的一种感受?
当然,我不会直截了当地去问这些问题。我没有权利让一位老人顺着我的思路去聊天。我喜欢听先生信马由缰地闲聊,我好从中去感悟。
先生给我讲述了他的父母。特别是讲述母亲的时候,先生很动情,说:“我妈是一个非常非常可怜的女人。”
注意,“妈”这个字,先生的发音是“麻”,这是陕西人在呼唤母亲时才会发出的音调,这个音调从一位耄耋老人的双唇间发出来,最让人动容。
先生说:“我妈嫁到我们阎家,受了一辈子罪。
先是受我婆虐待,我婆对我爷不满打我妈出气;后来因为饥荒,我妈带着我小妹和我留在家里的长女到乡下我舅家避难,大舅一碗黑面,二舅一碗苞谷糁子,三舅一碗麸子接济,我妈挖野菜、吃树皮,瘦得没个人形,把娃们养育大了。我妈临殁时呼唤我的小名‘运生!运生!’,几次给我单位打电话。那时候,我因胃大出血住院,单位瞒着我,又对我妈说我出差未回。生死两茫茫,儿有罪!”先生说到这里,眼泪溢满眼眶。
先生深情地讲述自己的爷爷如何“在新文化面前败下阵来”,自豪地介绍父亲和张寒晖把话剧艺术引进陕西,从小教他们兄弟看戏,读鲁迅、郭沫若和田汉。父亲抚着先生的头对人说:“运生这娃,忧国忧民。”
在先生身上,我感到人的最可贵的品质,就是“真”。庄子说:“谨守而勿失,是谓反其真。”先生一生所守的就是赤子之心。先生在讲述母亲的时候,他的语气和情感,就是一个依恋娘的孩子。我想,如果不是客观原因不得不母子分离,那么先生一定是娘膝下最孝顺的孩子。
前段时间,先生的儿子回来看望先生,先生对他的儿子、建新和我说:“我死后,骨灰一半撒在北京住所的护城河里,另一半撒在礼泉九嵕山的柏树林里。”我们听了,都没有说话。我知道,先生要把一半灵魂留在京城,看国家运势,看民族未来;另一半灵魂回家,守望祖宗和父母,尽自己缺失的孝道。
先生也喜欢讲自己在政治风波中所受的磨难,劳改、批斗、挨打、受辱。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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