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金百年(第8/16 页)
想而知。
但是,国际文学界在惦念着巴金。法国的几位作家不知他是否还在人世,准备把他提名为诺贝尔文学奖候选人,来作试探。日本作家井上靖和日中文化交流协会更是想方设法寻找他的踪迹。在这种外部压力下,张春桥等人又说,“巴金可以不戴反革命分子帽子,算作人民内部矛盾,养起来,做一些翻译工作。”
于是,他被归入当时上海“写作组系统”的一个翻译组里,着手翻译俄罗斯作家赫尔岑的《往事与随想》。
一个受尽折磨的生命,只是在“不枪毙”的缝隙中残留,立即接通了世界上第一流的感情和思维。我想,这就是生命中最难被剥夺的尊严。活着,哪怕只有一丝余绪,也要快速返回这个等级。
那天下午,我又去了那个庭院。巴金的爱妻肖珊已经因病去世,老人抱着骨灰盒号啕大哭,然后陷于更深的寂寞。一走进去就可以感受到,这个我们熟悉的庭院,气氛已经越来越阴沉,越来越萧条了。
李小林和她的丈夫祝鸿生轻声告诉我,他在隔壁。我在犹豫要不要打扰他,突然传来了他的声音。听起来,是在背诵一些文句。
李小林听了几句,平静地告诉我:“爸爸在背诵但丁的《神曲》。他在农村劳役中,也背诵。”
“是意大利文?”我问。
“对。”李小林说,“好几种外语他都懂一些,但不精通。”
但丁,《神曲》,一个中国作家苍凉而又坚韧的背诵,意大利文,带着浓重的四川口音。
我听不懂,但我知道内容。
啊,温厚仁慈的活人哪,
你前来访问我们这些用血染红大地的阴魂,
假如宇宙之王是我们的朋友的话,
我们会为你的平安向他祈祷,
因为你可怜我们受这残酷的惩罚。
在风像这里现在这样静止的时候,
凡是你们喜欢听的和喜欢谈的事,
我们都愿意听,
都愿意对你们谈。
……
这便是但丁的声音。
这便是巴金的声音。
相隔整整六百五十年,却交融于顷刻之间。那天下午,我似乎对《神曲》的内涵有了顿悟,就像古代禅师顿悟于不懂的梵文经诵。假、恶、丑,真、善、美,互相对峙,互相扭结,地狱天堂横贯其间。
这里有一种大灾中的平静,平静中的祈祷,祈祷中的坚守。
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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