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金百年(第10/16 页)
那些虚假,反觉得那些人在当时的大环境下也过得不容易。但晚上常做噩梦,一次次重新见到那些大字报,那些大批判,那些大喇叭。他知道,现在面临的问题不仅出现在眼前这批奉迎者身上,而且隐藏在民族心理的深处。
能不能学会反省?这成了全体中国人经历灾难之后遇到的共同课题。
为此,巴金及时地发出三项呼吁——
第一,呼吁建立“文革博物馆”;
第二,呼吁反省,并由他自己做起,开始写作《随想录》;
第三,呼吁“讲真话”。
“文革博物馆”至今没有建立,原因很复杂。有的作家撰文断言是“上级”阻止,我觉得没有那么简单。试想,“文革博物馆”如果建立,那总少不了上海作家协会一次次批斗巴金的图片和资料吧?那么,照片上会出现多少大家并不陌生的脸?揭发材料上会出现多少大家并不陌生的签名?
巴金不想引起新的互相揭发,知道一旦引起,一定又是“善败恶胜”。因此,他只提倡自我反省。
他的《随想录》不久问世,一个在灾难中受尽屈辱,乃至家破人亡的文化老人,真诚地检讨自己的心灵污渍,实在是把整个中国感动了。最不具备反省能力的中国文化界,也为这本书的出版,安静了三四年。
巴金认为,即使没有灾难,我们也需要反省,也需要建立一些基本品德,例如,“讲真话”。他认为,这是中国人的软项,也是中国文化的软项。如果不讲真话,新的灾难还会层出不穷。因此,他把这一点当作反省的关键。
当时就有权威人士对此表示强烈反对,发表文章说:“真话不等于真理。”
我立即撰文反驳,说:“我们一生,听过多少‘真理’,又听到几句真话?与真话对立的‘真理’,我宁肯不要!”
仅仅提出“讲真话”,就立即引来狙击,可见这三个字是如何准确地触动了一个庞大的神经系统。这与巴金在一九六二年责斥“棍子”时的情景,十分相似。因此,我要对这三个字,作一些文化阐释。
中国文化几千年,严重缺少“辨伪机制”。进入近代之后,又未曾像西方一样经历实证主义的全民训练,因此这个弊病一直没有克服。事实上,许多看似“铁证如山”的指控,全是假的。
历史应该留下一批造谣者的恶名,但是,他们其实并不重要。真正起控制作用的,是酷爱谣言的群体心理,是闻风而动的斗争哲学,是大假不惩的法律缺失,是无力辨伪的文化传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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