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序(第2/3 页)
无,不知生,当然亦不识机。西洋人惟说条件。条件是因果性的,而机则是飞跃的,超因果性的。所以禅的思想才真是创造性的,理论倒是其后的事。
中国文明是动的,所以有像周秦汉唐的强大。中国的制度文章与器物的造形,皆是一派生动变化之机。《孙子兵法》亦是说的兵机。历史的气运,山川草木的节气,皆见于其始动之机。
《老子》曰:“反者道之动。”儒者知道之成而不知道之动。黄老知机,儒者虽不知机,但识得礼制,汉唐之士以儒为术,以黄老为用,所以能开创新朝。宋以后士专于儒,儒专于理学,科举专于八股,他们皆成了无用之人。惟禅僧在士之外,还出来得豪杰,如元朝佐成吉思汗与忽必烈的耶律楚材,与明朝劝燕王举兵的姚广孝。前此宋亡后祖元禅师到日本,他一言而使当时行将军事的北条时宗决了意,进击来犯的蒙古兵。
禅僧是经历了北魏尔朱荣的杀戮破坏洛阳,唐朝的黄巢之乱五代石敬瑭的蛮族肆虐,与后来金兵蒙古兵的所过皆成赤地,不闻鸡犬人烟,眼见繁华建设之无功德,平时一大堆理论知识之到头皆成无用,偏是佛门之人有志气,他们变得激烈响亮,而质实淡远,如马祖禅师、临济禅师、圜悟禅师、祖元禅师。
马祖道一,六祖许他“马驹踏杀天下人”,我爱此语,与李义山句,因作有一诗,诗曰:
马驹踏杀天下人,
蛾眉一笑国便倾。
禅语不仁诗语险,
日月长新花长生。
耶律楚材是学于禅师,他随成吉思汗出阵,看着蒙古兵杀人如草,眼也不眨;而相机对忽必烈一言,使其对华夏止杀学礼。耶律楚材是诗人,他平视蒙古军之残忍,亦不伤其对一花之和寂。姚广孝则原是禅僧,他劝燕王举兵反建文帝,燕王曰:“人心在彼,奈何?”姚答以:“臣知天道,遑论民心。”他佐燕王得天下,而他自己仍能无意于功名。
禅宗不像印度佛教说的浮世无常。禅宗肯定天地万物的成毁之机,像《老子》说的“天地不仁”,接引强者,不接引弱者。禅僧不说“善哉善哉”,却连释迦亦可以一棒打杀。
禅宗是立于行动与造形之先,其末梢的表现,尚出得来牧溪、石涛与八大山人的画。牧溪、石涛、八大山人的画,在画中是千古风流独绝。
但虽禅宗,亦还是要与士相接触才好,像江边栅中的水与栅外的水。唐朝如宰相裴休,北宋如欧阳修苏东坡皆礼敬禅师。及至明清,士既萎陋,禅亦遂与黄老同其孤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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