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闹。瑞宣的脸一青一红的在屋中听着街上的叫花子与鼓手们的喧呼与锣鼓。他难过。可是他已不再希望在天安门或在任何地方有什么反抗的举动——一切都是负数!他既看到自己的无用与无能,也就不便再责备别人。他的唯一的可以原谅自己的地方是家庭之累,那么,连汉奸当然也都有些“累”而都可以原谅了!最会原谅自己的是最没出息的!
可是,不久他便放弃了这种轻蔑自己与一切人的态度,他听到蒋委员长的继续抗战的宣言。这宣言,教那最好战的日本人吃了一惊,教汉奸们的心中冷了一冷,也教瑞宣又挺起胸来。不!他不能自居为负数而自暴自弃。别人,因为中央继续抗战,必会逃出北平去为国效忠。中央,他想,也必会派人来,抚慰民众和惩戒汉奸!一高兴,他的想象加倍的活动,他甚至于想到老三会偷偷的回来,作那惩处汉奸或别的重要工作!那将是多么兴奋,多么象传奇的事呀,假若他能再看见老三!
瑞宣,既是个中国的知识分子,不会求神或上帝来帮助他自己和他的国家。他只觉得继续抗战是中国的唯一的希望。他并不晓得中国与日本的武力相差有多少,也几乎不想去知道。爱国心现在成了他的宗教信仰,他相信中国必有希望,只要我们肯去抵抗侵略。
他去看钱先生,他愿一股脑儿的把心中所有话都说净。南京的陷落好象舞台上落下幕来,一场争斗告一段落。战争可是并没停止,正象幕落下来还要再拉起去。那继续抗战的政府,与为国效忠的军民,将要受多少苦难,都将要作些什么,他无从猜到。他可是愿在这将要再开幕的时候把他自己交代清楚:他的未来的苦难也不比别人的少和小,虽然他不能扛着枪到前线去杀敌,或到后方作义民。他决定了:在沦陷的城内,他一定不能因作孝子而向敌人屈膝;他宁可丢了脑袋,也不放弃了膝磕。这是一件不容易的事,象掉在海里而拒绝喝水那么不容易。可是,他很坚决,无论受多大的苦处,他要挣扎过去,一直到北平城再看到国旗的时候!老三既不在家,他只好去把这个决定说给钱先生;只有对一位看得起他的,相信他的朋友,交代清楚,他才能开始照计而行去作事,去挣钱;不然的话,他就觉得去作事挣钱是与投降一样可耻的。
在南京陷落的消息来到的那一天,钱先生正决定下床试着走几步。身上的伤已差不多都平复了,他的脸上也长了一点肉,虽然嘴还瘪瘪着,腮上的坑儿可是小得多了。多日未刮脸,长起一部柔软而黑润的胡须,使他更象了诗人。他很不放心他的腿。两腿腕时常肿起来,酸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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