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卷 四、山木馆(第1/6 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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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三时出发的上行列车。二等车厢的一隅,幸而无人,便将赤足伸在座席上,吸卷烟,读报纸。此人便是千千岩安彦。他将报纸狠狠地一摔,骂了声“混账!”卷烟趁说话的工夫从牙缝中脱落。他气愤地一脚踩灭,向窗外吐了一口,蜷曲着身子静默片刻,又吹起口哨,在室内踱了两三周,再回到座席,袖起手来,合上眼睛,两道黑眉拧成了一条线。
千千岩安彦乃一孤儿。父亲是鹿儿岛的地方官,在明治维新的一次战斗中殉国。母亲在安彦六岁那年因虎列拉丧身,当时叫做霍乱。六岁的孤儿便由姑母一手抚养。姑母便是川岛武男的母亲。
姑母对安彦倒也有几分怜爱,而姑父却把他看成累赘。每当武男身穿仙台平纹的和服衫端坐于仪式正席时,千千岩总是穿着小仓产的瘦小布褂被推到末席,缩手缩脚的。他不像武男那样,双亲、财产、地位应有尽有,较早地省悟到必须成为靠自己的拳头和智慧而立足于世的人。他厌恶武男,憎恨姑父。
他看穿了处世之道,竟有明暗两手。他发誓不论在任何情况下,也要寻找捷径前进。多亏靠姑父的荫庇,他进了陆军士官学校。其间,同学们都为考试或为分数而心慌,他却出没于乡绅之家,为攀龙附凤,而审慎地选择可能有利于己者相交。其他同学手里拿着毕业证书唉声叹气,他却早已顺蔓摸瓜,众目睽睽之下,钻进了陆军首脑的总参谋部。其他同学在四处只当了个连队的副职,为练兵与行军而疲于奔命。反之,千千岩却在总参谋部的楼下喷云吐雾,或可听到谈笑间吐露的军机大事,在人人垂涎的位置上筑成了燕雀之巢。
只剩下婚姻大事了。他早已洞晓:猴能饮泉,为其联臂;人能发迹,因有良缘。他虽然并非户吏,却能暗暗细数:某男爵乃某某侯爵之令婿,某伯爵乃某某学士兼高等官之泰山,某富豪乃某某伯爵之义父,某侯爵之儿媳乃某某富翁之千金,等等。如此,他那东寻西望的眼睛盯上了片冈中将府。提起片冈中将,当时虽系待命之官,但骁勇之名,天下尽知,上皇也有所耳闻。此人胸襟开阔,堪称护国干城。千千岩早已看出这位将军潜存于天下的强大势力,借一丝机缘,逐渐靠近,机灵地出入内宅,眼睛立刻盯上了大小姐浪子。一,是因为他很快就觉察中将自然而然地对浪子爱得最深;二,是因为他看得出当今夫人自然而然地疏远浪子,只要有人提亲,巴不得早些嫁出她去;其三,自然也夹杂着对浪子那谦恭谨慎的高贵气质的爱慕之情,于是,便盯上了这位姑娘。看样子,中将是个喜怒不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