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卷 六、婆家风(第1/5 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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川岛武男,母庆子,今年五十三岁,虽然时而风湿症发作,但别无他恙。自本宅所在的曲町20上二号街去亡夫长眠之地的品川东海寺,徒步往返,并不吃力。体重七十多公斤。据评,在公、侯、伯、子、男各爵之府的全体女性当中,就体魄而言,摔跤,她稳拿亚军。然而她发福,实际上是五六年前丈夫通武病故之后的事。听说从前,她骨瘦如柴,面色苍白,犹如病危。但是,也还有那么一类人:活像压瘪了的橡皮球,一撒手,立刻又鼓了起来。
亡夫原是鹿儿岛藩低微的城下武士,阿庆前来成亲时,喜宴只比丰臣秀吉21的婚礼稍强些!他在明治维新的风云际会中崭露头角,为大久保甲东22所赏识,久在各地任刺史,一时官运亨通,天下大噪。而且生来任性,刚愎绝伦,在明治政府中缺少知己,为浪子说亲的加藤子爵,算是仅有的至友之一了。甲东殁后,总之,他很不得志,郁郁而终。有人说,他虽得男爵之位,实托家庭之福。说起来,固执、任性、脾气暴躁的通武,总是怏怏不快,将愤怒滴进酒杯。能容半公升还多的酒杯,他一连能干五个,喝得活像个红鬼。传说竟有这样的事:他大摇大摆地走进县议会,议员吓得面有人色者极少。
且说,川岛家经常处于戒严令下。家人恍如夏天住在没有避雷针的大树下,战战兢兢,度过晨昏。只有将父亲双膝当成舞台的武男,自幼认定父亲是举世无双的要友。此外,不要说夫人庆子,包括来来去去的奴婢,甚至居室的木柱,无不饱尝过主人的铁拳。即使今日名扬四海的豪商山木之流,也屡屡分享如此犒赏,因而诚惶诚恐。他前去侍候时,常听教诲说:“犒赏才这么一丁点儿。想想这是财主的恩赐,就会觉得上缴的所得税太少了。”这样天长日久,你觉得不舒服吗?唉,连厨房的老鼠都静悄悄的。一声暴雷从室内响起,大耳侍女手里的菜刀都被吓掉;趋府请令的下属官员,仿佛听了今日天气预报,溜到后门,逃之夭夭。
庆子从三十岁陪伴丈夫,其苦非同小可。初嫁时,毕竟还有公婆,没觉得丈夫有多大脾气,年华就那么逝去了。不久,公婆相继去世,丈夫的本性已经如实领教,这时,庆子夫人也十分惊恐。开始五六次,夫人也曾略做反抗,后来省悟到终究徒劳,便不再争执,要学韩信服输,且做胯下爬行。否则就三十六计,走为上策。这中间,大气都不敢出,三口并做两口。然而,丈夫的脾气与日俱增,最后三四年格外凶暴。愤怒勾得他酗酒成性。这烈火般的脾气,竟使锻炼了二十年的夫人也委实周旋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