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男(第6/7 页)
则一直默默看书。我心中没有那种旅行的兴奋和喜悦,只不过在老老实实履行事先作出的决定。
当迈下飞机舷梯,踏上南极大地时,我感到丈夫的身体剧烈摇晃了一下。由于其时间短暂得不足一瞬的二分之一,因此谁也没有察觉到,丈夫自己脸上也没显出一丝变化。我却看在眼里。丈夫体内有什么在急剧然而悄悄地摇颤起来。我静静地盯视他的侧脸。他伫立不动,望望天空,看看自己的手,喟然一声叹息,随后看着我的脸,动情地一笑,说,这就是你盼望的地方。是的,我说。
尽管有某种程度的预想,但南极还是比一切预想寂寥得多。这里几乎没有什么人居住,仅有一座平庸无奇的小镇,镇上有一座同样平庸无奇的旅店。南极毕竟不是旅游点。不见企鹅的踪影,极光也无从目睹。有时我问身旁走过的人哪里能看到企鹅,但他们只是默默摇头。他们听不懂我的话。我在纸上画出企鹅的模样,他们还是默默摇头。我感到孤独。出镇一步,四下就是冰的世界。无树,无花,无河,无湖,一切皆无。去哪里都只是冰。举目四望,冰野茫茫,横无际涯。
不过丈夫倒显得精力旺盛。他手指上挂着霜,用冰锥般的眼神凝视远处,不知疲惫地到处奔波不停。他很快学会了当地的话,用冰一样硬邦邦的声音同镇上的人们交谈。他们一本正经地一谈就是几个小时。至于他们到底说什么说得如此来劲,我全然不得而知。丈夫彻头彻尾迷上了这个地方。这里存在着一种使丈夫心醉神迷的东西。起始我因此而相当心烦意乱,很有沦落天涯之感,觉得丈夫背叛了自己,疏远了自己。
时过不久,我便在这坚冰覆盖的岑寂世界中失去了所有气力,一点点、一点点地,最后竟连烦躁的气力也荡然无存。我似乎失去了类似感觉罗盘样的东西。失去了方向,失去了时间,失去了自我存在的重量,而且不知始于何时终于何时。等我意识到时,我已在冰封世界中,在颜色尽失的永恒冬季里,被孤单麻木地封闭起来了。这点纵使在感觉丧失殆尽之后我也明白。在南极的我的丈夫已不再是我往日的丈夫。并非有什么地方不同。他一如既往地关心我体贴我,说话和和气气,而且我完全看得出这一切都发自他的内心。但同时我明白,冰男已不同于我在滑雪场旅馆里遇到的那个冰男,而这点我已不能向任何人倾诉。南极人无不对他怀有好感,且我的话他们一句也理解不了。他们全都口吐白气,脸上挂霜,全都用尖刺刺的南极语谈笑风生议论歌唱。我则始终一个人关在旅店房间里,眼望不知几个月才能转晴的灰色天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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