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敬文(第2/3 页)
,满林黄叶雁声多。”“青山初日上,黄叶半江飞。”“数听清罄不知处,山鸟晚啼黄叶中。”诸如此类,都是很佳丽的语句,和东坡的“扁舟一棹归何处,家在江南黄叶村”,同为诗中的画。先生尝呼崔不雕为崔黄叶,他所最激赏的关于他的佳句,便是:“丹枫江冷人初去,黄叶声多酒不辞。”可见他老对于黄叶的爱好了。
我忆起旧事来了,当我初进中学校读书时,颇喜欢胡诌些歪诗。我们的校长周六平先生见了,竟大大地谬加赞赏。一回,他把一幅山水画嘱我题句,我勉强给他写上了下面二十八个字:
霜重溪桥落晚枫,寒烟消尽露晴空。
幽人领得秋风味,家在青山黄叶中。
他和诗,以崔不雕相拟,至谓“比似桐花论衣钵,座中惟有阿龙超”,则更以渔洋的赏识江东阿龙乐府者自况,令我真感愧无地了!“风流我愧秦淮海,竟于苏门夺席来”,这是当日报呈他老夫子的诗之末韵。一别将十年,他黄叶飘零也似的生命,不知还遗留在这秋风冷落的人间么?我呢,一事没有成就,只剩着这样一副残病的身躯和凄惶的心情,在这世上东飘西泊地过活,辜负了他老人家深深的期望了。唉!这何消说,更何忍说呢!“前此空挥忧国泪,斯行差慰树人情”,这两句当我离开故乡来广州时留别他的诗。一度追吟着,便一度感伤到绝地了!
上面一大段的话,似乎有些过于跑野马了,紧回到我的黄叶吧。
红叶不是到处皆有的——自然是指的大规模的枫栢柿叶等,不是零片的任何林木的叶子——黄叶则普通极了,只要到了相当的时候。岭表气温和暖,冬季的景象,只相当于北方的秋天。在这分儿,自然可以看到枝间及地上,满缀着黄金的叶子了。日来偶纵步东郊北园一带,看到它们那样稀疏地清寒地挣扎于萧索的气运中,不免一股哀戚之情为之掀然鼓动起来。
回想数年前,我因为乱事,合家人由市镇迁入山村中的故居。那时的生活真是清隽可味。一个人竹笠赤足,漫步于水湄林际,金黄的叶子,或飞舞于身边,或缭绕于足下,冷风吹过,沙沙地作晌,我的思想,也和头顶青空一般的宁谧而清旷。偶而拾起一片,投在回曲的山溪中,它急遽地或迂徐地逐清碧的流水往下飘,我的神思也好像随之而俱去。在这样的环境中,真不知人间何世了!现在,不但这浮浪的身,末易插翼飞回故乡,就是去得.在那烟流弹之下,幽秀的山光,美丽的黄叶都摧毁焚劫以尽了!哦!时间的黑潮呵!你将永恒不会带回我那已逝的清福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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