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则 雪峰尽大地撮来(第1/2 页)
前山初夏晴阳,坐在萝叶半遮的纱窗下,读《碧岩录》的篇首垂示,只觉似听赶骆驼者的绳鞭一挥,“劈”的打在塞外沙漠的空气里,那彻底的、杀刺的一声响,不可以把来移到室内书桌上的稿纸上。但是这里的一则垂示不可不移写:
垂示云:大凡扶持宗教,须是英灵底汉,有杀人不眨眼的手脚,方可立地成佛。所以照用同时,卷舒齐唱,理事不二,权实并行,放过一着,建立第二义门,直下截断葛藤。后学初机,难为凑泊。昨日怎么,事不获已;今日又怎么,罪过弥天。若是明眼汉,一点谩他不得。其或未然,虎口里横身,不免丧身失命,试举看。
垂示的说话大抵如此,读了会觉得这和尚太不善良。
然而古来忠臣每被奸臣害,善人多遭恶人欺,也要会不善良的好。旧小说里写打阵与打擂台,常说来者不善,善者不来。但是这层道理偏是学为圣贤之徒不懂得。他们不懂得圣贤之学原是泼刺的。也不是说善对恶要强硬,而是善与恶皆在边际上,自然有锋芒。善是在恶的边际上,所以小人把善语变为浮辞,而君子则能用恶恶语亦变为善语。禅僧又爱云“落草之谈”,而古来真命天子果然是多从落草为寇中出来的,如西汉刘邦与东汉刘秀。帮唐太宗李世民打天下的那班豪杰更是多从落草中出来的。打学问的江山亦是如此。《庄子》里有叶公好龙,日夜想要见一见,一旦真龙降其屋庭,雷霆霹雳,大雨漂了屋瓦,吓得他躲进床下不敢出来。禅师的著语,便亦像这样的每每震骇得学者善人魂飞魄散。
举:雪峰示众云:尽大地撮来,如粟米粒大,抛向面前。漆桶不会,打鼓普请看。
“尽大地”这句话可作种种议论。或说撮大地如粟米粒大,是犹庄子说泰山小如秋毫,齐物平等之意。或说撮大地抛向面前,是万物现前、佛法现前。又有说你把大地抛来抛去,你的人又是在何处?……如此议论云云。但是听圜悟禅师道:古人言虽如此,意不如此,他不是为你这些议论,这又使人爽然自失了。
原来雪峰禅师撮大地这句话也只是个兴。像《诗经》的兴罢了。所以雪峰禅师又道:既然大家都不会,那你们且来打鼓做工事吧。洞!洞!洞!庙里大鼓打起来,和尚们与来庙里烧香的檀越们都齐集到院子里空地上做工事,于是大家与庙前的泥土草木阳光都高兴了,方才的难题好像风吹无迹。
雪窦禅师颂曰:
牛头没,马头回,曹溪镜里绝尘埃。打鼓看来君不见,百花春至为谁开。
此颂似乎含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