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西滢(第2/3 页)
蝇飞扑纸窗,咚咚作响,也煞有意味,如果微风吹动廊下的檐马,自然风韵更多。就是在皎洁的明月夜,有人投一石子入寒潭,当的一声也已经妙不可言。
环境虽然可以增减音乐的力量,可是最美妙的音乐当然可以叫我们忘掉我们的环境。好像在山清水秀的地方读了才能有兴趣的文学作品当然算不上伟大的作品,伟大的作品一定可以叫我们忘记我们黑暗狭窄的房屋,破烂单薄的衣裳。
自然,寒山寺的钟声,苍绳扑纸窗声,檐马叮咚声,石激水面声,里面已经有很大的分别,它们依赖环境的烘托,已经大不相同了。把这种声音来同古琴比较,古琴已经进步了几百倍,我当然也承认。不过,把古琴的音调来比钢琴和提琴,又何尝不是钟声和古琴的差别?不用说钢琴和提琴了,就是我们的琵琶胡琴也已经是进步的乐器。
三
我承认我实在不配来谈古琴。我非但没有研究过中国的七弦琴,我简直就没有学习过音乐,而且我的耳朵还是志摩的反面;他听得见无声的音乐,我常常听不见有声的音乐。一个识不得几个字的人高谈李义山,温飞卿,一个弄不清加减乘除的人大讲牛顿,爱因斯坦,也不过一样的可笑。
可是许多事只有不配谈的人才可以谈。阳春白雪之曲是不是比下里巴人之歌强,你去问下里巴人的和者固然是错了,你去问阳春白雪的和者也一样的不对。阳春白雪也许比下里巴人高,同时也许比下里巴人毛病多。也许一个两方都有为不够资格的人才能说中肯话。
只要你研究一件东西多了几个岁月,尤其是人家不懂的东西,你自然觉得里面有不少的奥妙。不用说古琴,就是研究一根木片,一块石头,甚至于一部“易经”,都会找出极大的意味来。这也不是完全因为在台上站了多少年便下不得台,大概还是因为每天都自己给了自己许多的暗示,自己给了自己许多的催眠,起初自己要自己怎样想,后来自己便自然的怎样想了。
所以,与其请教古琴专家古琴究竟要得要不得,还不如问像我这样的门外汉,只要这个人平常听到好的音乐时,也知道说声“好”。
这末一句的条件是万不可少的。固然一个音乐专家也可以批评,可是一个人有了上面的条件,他的话不定就比不上专家。平常人顶普通的谬见,就是一个人自己不能做什么事,就应当取消批评什么事的资格。你不会写小说,你就不配说什么人的小说好,你的字写得不像样,你就不能说谁的字比较的像样。可是你不会打架,你还是可以说什么人的力气比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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