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万艳书 下册》(12)(第1/9 页)
恃浊酒
晨起大雾。
下了一万遍的决心之后,白凤终于在珍珍死后,首次来到了白姨的房中。不久之前,白姨曾万分清醒地带领着佛儿和万漪一起出现在詹盛言的面前,但在白凤面前,她似乎又恢复了那一副痴痴傻傻的模样,既不认人,也不说话。白凤被白姨惊人的老态呵得半天没说话,完了就默默从侍女手中接过毛巾,亲手侍候着她的“妈妈”起床梳洗。
末了,她柔声向白姨道:“妈妈,妹妹不在了,我还是你的女儿。我会一辈子服侍你。”
但同时,她已然听见了妈妈的回答像火枪的枪弹一样刺破重重的岁月炸响在她耳畔:“你们把汗巾子缠在妹妹脖子上的时候,就再没有我这个娘了,我也再没有你们这样的女儿!”
白凤低首饮泣;白姨依然不向她一顾,只摇晃着满头白发,盯着空茫茫的某一处喃喃有词。
屋外,云开雾散。
就从这天起,每一天白凤都亲至白姨的榻边伺候起居,光阴迅速,转瞬已至六月。
六月初四这一天,夕照如金时,有人来报,安国公请凤姑娘往苏州会馆一叙。
苏州会馆内有五重馆阁,白凤被引到了第五进的正房雅间之中。房间里花气融融,篆香袅袅,湘帘宰地,冰簟当风,一派灯烛辉煌之下,正中老大的一张八仙桌上摆着足够十来人享用的筵席,却只詹盛言一人独据,她进来时,他正在默然自饮。
又有许多天她没见到他了,白凤觉得他又瘦了,面颊与双手均已是消瘦见骨。但即便他瘦成了骷髅,她也能在比山还高的骷髅堆里一眼就认出他。在他之前,从无人拥有过像这样连每一处线条与折角都精确完美的骨骼,在他之后,也不会再有。
她立刻就感到了爱,这涌动在皮肤下、刻蚀在骨头里的爱,但她单对他矜持地微嗔了一句:“就你我二人,还大费周章跑来这里摆酒!干吗不直接去我那儿?”
看样子他已喝得不少了,就那么手把一只乌银洋錾壶睨着她,竟还微微笑了笑,尽管并无多少笑意抵达他眼眸之中。“我说了,你别不信。”
白凤一愣,但见他直对壶嘴咂了两口,“我从来也不喜欢去‘你那儿’,我就从没喜欢过窑子。”
听到一个数年间几乎以窑子为家的男人说自己根本不喜欢窑子,谁都会忍不住发笑的。白凤笑起来,声音却在颤抖,“二爷,我、我真高兴,看见你又能像从前一样说笑。”
但这一对情场旧侣身上同样为服孝而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