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联选萃》序(第1/3 页)
高邮金实秋承其家学,长于掌故,钩沉爬梳,用功甚勤。他搜集了很多戏台上用的对联,让我看看。我觉得这是有意思的工作。
从不少对联中可以看出中国人的历史观和戏剧观。有名的对联是“戏台小天地,天地大戏台”。这和莎士比亚的名句“整个世界是一座舞台,所有的男男女女只不过是演员”,极其相似。古今中外,人情相通如此。这是一条比较文学的重要资料。“上场应念下场日,看戏无非做戏人”,莎士比亚也说过类似的话:“每个人物都有上场和下场”,但似无此精炼。中国汉字繁体字的戏字,左从虚,右从戈,于是很多对联便在这上面做文章。大意无非是:万事皆属虚空,何必大动干戈!其实古汉字的戏字,左旁是“”,属“虚”是后起的异体字,不过后来写成“虚”了,就难怪文人搞这种拆字的游戏。虽是拆字,但也反映出一种对于人生的态度。有些对联并不拆字,也表现了近似的思想,如:“功名富贵镜中花,玉带乌纱,回头了千秋事业;离合悲欢皆幻梦,佳人才子,转眼间百岁风光”,如:“牛鬼蛇神空际色,丁歌甲舞镜中花”。有的写得好像很有气魄,粪土王侯,睥睨才士,一切都不在话下,如清代纪昀的长联:“尧舜生,汤武净,五霸七雄丑角耳,汉祖唐宗,也算一时名角,其余拜将封侯,不过掮旗打伞跑龙套;四书白,五经引,诸子百家杂曲也,李白杜甫,能唱几句乱弹,此外咬文嚼字,都是求钱乞食耍猴儿。”这位纪老先生大概多吃了几杯酒,嬉笑怒骂,故作大言。他真能看得这样超脱么?未必!有不少对联是肯定戏曲的社会功能的。或强调其教育作用,如“借虚事指点实事,托古人提醒今人”;或强调其认识作用,如“有声画谱描人物,无字文章写古今”。有的正面劝人作忠臣孝子,即所谓“高台教化”了,曾国藩、左宗棠所写的对联都如此。他们的对联都很拙劣。倒是昔年北京同乐轩戏园的对联,我以为比较符合戏曲的艺术规律:“作廿四史观,镜中人呼之欲出;当三百篇读,弦外意悠然可思。”至于贵阳江南会馆戏台的对联:“花深深,柳阴阴,听隔院声歌,且凉凉去;月浅浅,风翦翦,数高城更鼓,好缓缓归”,这样的对看戏的无功利态度,我颇欣赏。这种曾点式的对生活的无追求的追求,乃是儒家正宗。
中国的演戏是人神共乐。最初是演给神看的,是祭典的一个组成部分。《九歌》可以看作是戏剧的雏形,《湘君·湘夫人》已经有一点情节,有了戏剧动作(希腊戏剧原来也是演给神看的)。各地固定的戏台多属“庙台”。城隍庙、火神庙、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