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则 翠岩眉毛(第1/2 页)
举:翠岩禅师夏末示众云:“一夏以来,为兄弟说话,看翠岩眉毛在么?”保福云:“作贼人心虚。”长庆云:“生也。”云门云:“关。”
三姊从日本回来,我们天天玩。她见我桌上摊着日本大正版美浓纸大字印《碧岩录》,问我写到第几则了。我就来考她,要她读了这一则说来听听。她笑道:昨天你不在,我进来已读过一遍,竟是一点也不懂。你且说说,为什么翠岩说到眉毛?又是什么作贼心虚?还有最后两句也不懂。
我想了想,只觉真是把翠岩无可奈何,且先来说这里的一个“贼”字吧。我乃节引了《三国演义》里讲曹操的诗:
临流筑台距太行,气与理势相低昂。
安有斯人不作贼,小不为霸大不王。
想必翠岩禅师讲的佛法,也是为霸为王,所以说他是作贼了。
三姊道:但是这是人家谤他,难道他自己也心虚?我说因为人家都没有这样做,惟他一人这样做,所以他觉得不好意思。三姊听了眼睛发出喜悦的光辉,说:好可爱!又道:“啊,我这才明白了,现在我来说柴山康子的话你听。”
柴山康子是日本能乐舞者女子第一人,她的师父野村保是个了不起的人物,其侠情与正音可比明末的苏昆生。我三姊与柴山相识,她说给我听:当柴山还是女子学校的学生时,与几个同学相伴野村先生走在街道上,见有个小孩迷失了在那里哭着找妈妈,有些人都在看,却没有一个出手帮忙。于是柴山就理直气壮的走上前去带那小孩托了警察局,然后又回来原处同行。却听野村先生道:“柴山做了好事哩!”语气不像是嘉许。柴山和三姊说:彼时我总不知先生何以要这样说,三十年前的事,近来我才仿佛明白了。
三姊道:我虽听柴山如此说了,也还是不明白。今听你刚才的话,我才恍然大悟,原来是对于自己在做的好事也要觉得不好意思,仿佛在作贼心虚似的。彼时柴山康子是不晓得这个。因感慨道:现在大家都不提革命,你姊夫却说革命,我看他总是觉得要对众人抱歉似的。因为他人若讲,也不是他那样的讲法。
我说:所以《尚书》里汤有惭德。《碧岩录》里是圜悟禅师有云:“道一声佛法,满面惭惶。”这固然是对众人抱歉,而还有则亦是代替众人惭愧。这都是中国人才有,印度人没有这样的。这代替众人抱歉,与佛的慈眼视众生,与基督的代替众人赎罪都不同。
但这样的人是每每都处在险境。如临济玄禅师自云:“一路行遍天下,无人识得,尽皆起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