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友人谈沈从文给一个中年作家的信(第8/10 页)
》……沈先生是把各种人事、风景,自然界的各种颜色、声音、气味加于他的印象、感觉都算是对自己的教育的。
如果我说:一个作家应该有个好的鼻子,你将会认为这是一句开玩笑的话。不!我是很严肃的。
“薄暮的空气极其温柔,微风摇荡大气中,有稻草香味,有烂熟了山果香味,有甲虫类气味,有泥土气味。一切在成熟,在开始结束一个夏天阳光雨露所及长养生成的一切。……”
我最近到沈先生家去,说起他的《月下小景》,我说:“你对于颜色、声音很敏感,对于气味……”
我说:“‘菌子已经没有了,但是菌子的气味留在空气里’,这写得很美,但是我还没有见到一个作家写到甲虫的气味!……”
我的师母张兆和,我习惯上叫她三姐,因为我发现了这一点而很兴奋,说:
“哎!甲虫的气味!”
沈先生笑迷迷地说:“甲虫的分泌物。”
我说:“我小时玩过天牛。我知道天牛的气味,很香,很甜!……”
沈先生还是笑迷迷地说:“天牛是香的,金龟子也有气味。”
师母说:“他的鼻子很灵!什么东西一闻……”
沈从文是一个风景画的大师,一个横绝一代,无与伦比的风景画家。——除了鲁迅的《故乡》、《社戏》,还没有人画出过这样的中国作风,中国气派的风景画。
他的风景画多是混和了颜色、声音和气味的。
举几个例:
从碾坊往上看,看到堡子里比屋连墙,嘉树成荫,正是十分兴旺的样子。往下看,夹溪有无数山田,如堆积蒸糕;因此种田人借用水力,用大竹扎了无数水车,用椿木做成横轴同撑住,圆圆的如一面锣,大小不等竖立在水边。这一群水车,就同一群游手好闲人一样,成日成夜不知疲倦的伊伊呀呀唱着意义含糊的歌。
——《三三》
辰河中部小口岸吕家坪,河下游约有四里一个小土坡上,名叫“枫树坳”,坳上有个滕姓祠堂。祠堂前后十几株老枫木树,叶子已被几个早上的严霜,镀上一片黄,一片红,一片紫。枫树下到处是这种彩色斑驳的美丽落叶。祠堂前枫树下有个摆小摊子的,放了三个大小不一的簸箕,簸箕中零星货物上也是这种美丽的落叶。祠堂位置在山坳上,地点较高,向对河望去,但见千山草黄,起野火处有白烟如云。村落中乡下人为耕牛过冬预备的稻草,傍附树根堆积,无不如塔如坟。银杏白杨树成行高矗,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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