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在《不如归》一百版首卷(第1/2 页)
《不如归》发排第一百版,趁校对之机,重读旧作。这是一篇幼稚的小说。如果写写纯朴的童话故事,倒也好些;然而,这里为了使场面热闹起来,硬凑了千千岩和山木之间廉价的戏剧性场面,画蛇添足地写了小川某女,等等,要挑毛病,那是不胜枚举的。即使面对第一百版的欢呼声,我也还是想改得再好些。然而,事到如今,重写又大不易,终于,只作了校勘。
十年后重读,蓦然想起了一件往事。那是这部小说孕育成熟的一天晚上,已经是十二年前的事了。当时我在相州逗子的“柳屋”租了个房间住下。有一名妇女病后休养,带一名儿童前来投宿。恰是盛夏溽暑,所有旅店无不客满。我不忍看他们走投无路,经与妻子磋商,把我们租来的十六平米的两间小屋,暂借一间给他们住下。夏天嘛,间壁也徒具形式,无非薄帘一张而已。风也穿堂过,话也听得清,一月间就处得很熟了。她是个三十四五岁受过苦的人(并非《不如归》中的小川某女),擅于述说情深意浓的故事。虽是夏季,日暮之后,阴云四起,在那宁静的夜晚,男孩已经出去玩耍,剩下这位妇女、我和我的妻子便一同闲聊。忽而,女人讲了一段那么令人酸鼻的见闻。那是“浪子”的故事。当时已家喻户晓,而我却初次听说。诸如浪子因患肺结核被迫离婚,武男十分悲伤,片冈中将怒接亲女,为病女新盖静养室,带浪子漫游京阪,终生留念,以及川岛家赠送的花束咸被掷还,等等,只这些是事实。那女人边呜咽,边侃侃而谈。我倚在佛龛前的立柱上呆呆地听着。妻子低着头,不知不觉太阳落了,古老的乡间小屋,室内昏黄,只有讲故事人的睡衣白花花的。她叙过浪子弥留之际的悲伤后,说:“听说浪子是这么讲的:‘再也不生为女人!’”那女人说罢,终于唏嘘不已,谈话结束了。一股冷气,闪电般从我的脊骨掠过。
这女人不久恢复健康,这一夕谈话留作谢礼,她回京去了。逗子之秋,变得冷清,而那女人谈话留下的印象却永不消逝。大浪朝夕,传送悲声。伫立在肃杀秋色下的海滨,那不在人世的人,身影却浮现在眼前。过度哀怜,凝成苦痛,不设法排解是不成的了。于是,在谈话的骨骼上信手补些血肉,便草就一篇不成熟的小说,发表在《国民新闻》,其后又做为单行本,由民友社出版,这便是本篇《不如归》。
再,《不如归》的瑕疵,乃笔者才疏所致。尽管如此,仍能引起读者的共鸣,这是因为浪子本人在逗子夏夜,借那位妇女之口,向读者诸君亲自倾诉的效果。总之,笔者充其量不过当了传声筒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