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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一天。每一口棺材,在老人眼中,都仿佛应当属于自己。他并没为孟石多想什么,因为他只顾了想象自己的一把骨头若装在棺材里该是什么滋味。他很怕死。快入墓的人大概最注意永生。他连着问小顺儿的妈好几次:“你看我怎样啊?”
她的大眼睛里为钱家含着泪,而声音里为祖父拿出轻松与快活来:“爷爷,你一点病也没有!老人哪,一换节气都得有点腰酸腿疼的,躺两天就会好了的!凭你的精神,老爷子,顶少顶少也还得活二十年呢!”
孙媳妇的话象万应锭似的,什么病都不治,而什么病都治,把老人的心打开。她顺水推舟的建议:“爷爷,大概是饿了吧?我去下点挂面好不好?”老人不好意思马上由死亡而跳到挂面上来,想了一会儿,把议案修正了一下:“冲一小碗藕粉吧!嘴里老白唧唧的没有味儿!”
及至老人听到钱先生的回来,他可是一心一意的想去看看,而完全忘了自己的病痛。钱先生是他的好友,他应当尽可能的去安慰与照应,他不能再只顾自己。
他叫瑞丰搀着他去。瑞丰不敢去,第一,他怕到钱家去;第二,更怕被冠家的人看见他到钱家去;第三,特别怕在钱家遇见瑞宣——他似乎已痛深恶绝了大哥,因为大哥竟敢公然与冠家为敌,帮着钱默吟和金三爷到冠家叫闹,打架。听祖父叫他,他急忙躺在了床上,用被子蒙上头,而由胖太太从胖喉咙中挤出点声音来:“他不大舒服,刚吃了阿司匹灵!”“呕!还是吃一丸子羚翘解毒呀!秋瘟!”
这样,老人才改派了小顺儿作侍从。
小顺儿很得意。看见了爸爸,他的小尖嗓子象开了一朵有声的花似的:“爸爸!太爷爷来啦!”
怕惊动了钱老人与少奶奶,瑞宣忙向小顺儿摆手。小顺儿可是不肯住声:“钱爷爷在哪儿哪?他叫日本鬼子给打流了血,是吗?臭日本鬼子!”
祁老人连连的点头,觉得重孙子聪明绝顶,值得骄傲。“这小子!什么都知道!”
瑞宣一手搀着祖父,一手拉着儿子,慢慢往屋中走。进了屋门,连小顺儿似乎都感到点不安,他不敢再出声了。进到里屋,祁老人一眼看到了好友——钱先生正脸朝外躺着呢。那个脸,没有一点血色,可是并不很白,因为在狱中积下的泥垢好象永远也不能再洗掉。没有肉,没有活软气儿,没有睡觉时的安恬的样子,腮深深的陷入,唇张着一点,嘴是个小黑洞,眼闭着,可是没有闭严,眼皮下时时露出一点轻轻动的白膜,黑紫黑紫的炙痕在太阳穴与脑门上印着,那个脸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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