卞之琳(第2/3 页)
究竟环境不同。不但如此,在我看来,即便“割麦插禾”与“不如归去”两种观念,也未尝不可以联在一起:
春去也。见麦浪滚滚,旅人想起了多风波的江湖。你看,那边一个农人在檐前看镰刀哪。数千里外自家屋后的蓬蒿有多高了?家乡收麦早,或许庄稼人已经赤脚下水田了。唉唉,天南地北,干什么来着?叶落归根,不如归去吧。
“不如归去”一语。不见得太“文”,尤其在古昔,更不得不就是俗子的口头语。即使是雅士说的我也有话可说:
当此时也,道上的过客或者是一个坐在轿子里的官老爷,不禁想起人生一梦耳,四处奔波,所为何来?为五斗米折腰实在犯不着,即使位居一品,在京华尘土里五更待漏,亦何苦也!君不见那个庄稼汉倒快乐自在,坐在茅屋的门槛上,捧一碗黄粱。你闻闻看,多香!真不如去种田好,“守拙归园田”。
然而,“割麦插禾”多少带点振作的情调,而“不如归去”却不免消极呢。不错,这还是环境差异,不过哀乐是相依为命的。我曾经说过,这可以作为补充,而且“杜宇”是只合永远啼血了,要知道:
谁说杜宇归去乐
归来处处无城廓
固无论矣,就连你“郭公”,哪怕你“郭公”
郭公,郭公!
天雨蒙蒙,
促农耕陇。
城南战骨多,
野田变作丘与垄。
郭公,郭公!
何地播种?
弄到这个地步,哪怕你“郭公”,就连你“郭公”也无可奈何吧?“感时花溅泪”即不“恨别”,鸟亦“惊心”。这又归于一。
不过,时至今日,害肺病的子规到底是绝种了也说不定,因为“不如归去”现在仿佛只活在书本里,而“割麦插禾”的子孙戚族还活在各地农人的口头。各地农人的口头开出了各式各样的一朵朵小花。哪一天把它们搜集起来当标本,作一个系统的研究那才有意思呵。这一朵朵单纯的小花将是一个个小窗子开向各种境地:水田,桃园——我想从你的里门望望看,芦焚先生,你那边是什么呢?
可不是,我心中曾经拟过一篇社会论文的题目:
布谷声里听出的各地社会背景。
可是为什么不能从旁的鸟声里听出来呢?为什么从旁的鸟声我们听不出这许多花样?这种鸟声本身到底自有其特殊性,引起人心上的反应乃小异大同了。人总是人。
想起人,我真想起各别的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