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叔华(第1/8 页)
1904-1990
凌叔华,原名凌瑞棠,笔名叔华。原藉广东省番禺县。出身于封建大家庭中,少年学画、学英文。1920年入燕京大学,毕业后被聘为北京故宫博物院审查书画专门委员,1927年与北大教授陈源结婚,后定居伦敦。有散文集《爱山庐梦影》,小说集《凌叔华短篇小说选》。
<h3>爱山庐梦影</h3>
“不识年来梦,如何只近山。”一次无意中读到石涛这两句诗,久久未能去怀,大约也因为这正是我心中常想到的诗句,又似乎是大自然给我的一个启示。近来我常在雨后、日出或黄昏前后,默默的对着山坐,什么“晦明风雨”的变化,已经不是我要看的了。我对着山的心情,很像对着一个知己的朋友一样,用不着说话,也用不着察言观色,我已感到很满足了;况且一片青翠,如梦一般浮现在眼前,更会使人神怡意远了。不知这种意境算得参“画禅”不!在这对山的顷刻间,我只觉得用不着想,亦用不着看,一切都超乎形态语言之外,在静默中人与自然不分,像一方莹洁白玉,像一首诗。
不知为什么,我从小就爱山;也不知是何因缘,在我生命历程中,凡我住过的地方,几乎都有山。有一次旅行下客桟,忽然发现看不见山,心中便忽忽如有所失,出来进去,没有劲儿,似乎不该来一样。
在我记忆里,最早看到山的,该是北京的西山吧?记得我五六岁时住的房子有个后园,那里有个假山,山上有个茅亭,上边似乎有个匾,字题什么“山亭”(或者还有一二个字,但因我那时认字很少,也就不会记得了)。亭里似乎长满了野草,平日也没有人去,我是因为上去采狗尾草做玩艺儿,时时上去。有一次蹲下来采了一大把草,站起来时忽然看见了对面绵延不绝的西山。北方的山本是岩石多,树木少,所以轮廓显得十分竣峭潇洒。山腰缠着层层的乳白色的云雾,更把山衬托出来了。过了一会儿,太阳下了,有些山头的岩石似乎镀了金一般,配着由青变紫,由绿变蓝的群山,此时都浸在霞光中,这高高低低的西山,忽然变成透明体,是一座紫晶屏风。
我不知在假山上待了多久。直到天黑了,女佣人来喊我去吃饭,我还呆呆的不肯去,却被她拉了回去。她对母亲说我一定冲犯了后园里刺猥精或什么精怪,她要为我烧香祈求。我本来并无目的要上那假山眺望的,更不会解释了。
不久之后,母亲因要回广东,把孩子全数带去了。去看过外婆,我们便住在黄埔附近一处濒海的祖屋,那也有两三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