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木天(第3/7 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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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院里,是好几辆车在卸载装载,马在无精打采地,倦怠地站着。身上披着一片一片的雪花。人,往来如梭地,工作着。
我也挤在人堆里。看着他们怎么过斗,怎么过秤,怎样装,怎么扛。
雪雰霏地下着。麻脸先生,划着苏州码子,记着豆包的分量。他的黑马褂上披着白,像是肿了似的。
雪雰霏地下着。秃尾巴狗在院里跑着。飞快地。在雪里轻轻地留下了爪印。
外院的东院是仓子,是马厩,是油房。人往来地运豆子。鸽子,咕噜咕噜地叫着,啄着豆子吃。
像是家道兴隆似的,各个人都在忙着。
晚上,工作完了,父亲同麻脸先生总是谈着行情,商量着“作存”好还是“作空”好。
麻脸先生会爻易经卦,据说,他的数理哲学是很灵的。父亲会算论语卦,有一次算到“长一身有半,”于是“作存”,果然赚了。
我呢,我夜里总是跑到油房里去。那里,是又暖烘,又热闹。
马拉着油辗子,转着。豆子被压扁,从辗盘上落到下边槽子里。出了一种香的油气,马的眼睛是蒙着的,说是不蒙着,它们就不干活儿。
同着辗子的人打了招呼,进了去。顺着窄路,走到里边的房子里,则又是一个世界了。
油匠们欢天喜地地,笑谈着。他们一边在工作着,一边在讲着淫猥的故事的。
我是欢喜他们的,他们也欢喜我。我上了高高的垫着厚板的炕上,坐着,躺着,看着他们在作工,一只手操起了大油匠刘金城所爱看的《小八义》。
我看着他们怎样蒸豆批,怎么打包,怎么上柞,怎么锤打。那是非常地有趣味的。扬着锤子邦邦地打着,当时,令我想到呼延庆打擂。而等待着油倾盆如注地淌下来,随后,打开洋草的包皮,新鲜的豆饼出了柞,我是感到无限满足的。有时,我是抓一块碎豆饼吃的。
卸了油垛,油匠们又是讲起张家姑娘长和李家媳妇短来了。他们垂涎三尺地讲着生殖器,有时,那也令我感到无限的满足的。
听够了,我则看我的《小八义》。我是崇拜猴子阮英的。
很晚的才回到房中睡觉。父亲没有问我。据说第二天要起早上站去,早就睡了。
翌日,早晨,天还是黑洞洞的时候,就听见车声咕咚咕咚地从院里响了出去,起来时,听说父亲已经走了。外边小雪在下着。
濛濛的雪下着。院里又铺上了一层棉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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